颜师伯：专打主上“爱好”牌

刘宋王朝九任帝王中，武帝刘裕、文帝刘义隆父子两代还都不失节检。刘义隆子、第五任帝王孝武帝刘骏上任后，却淫奢至极，他拆迁祖父刘裕的旧居翻建华丽的玉烛殿，指着故居中那些寒酸器具，嘲笑祖父是“田舍公”。孝武帝刘骏为了满足腐化生活，想尽办法勒索自己的臣下，还居然使出了东晋末年“桓楚国”伪皇帝桓玄使过的歪招：利用那时流行的“摴蒱”的赌博游戏，靠掷骰子从百官手里赢钱。“摴蒱”时最能哄孝武帝开心的，要数他身边宠臣颜师伯；而在颜师伯一掷百万的送钱背后，当然是变本加厉的贪贿。

颜师伯也是出生在官宦家庭，其父颜邵为刘裕禁卫司令谢晦的军中司马。武帝刘裕驾崩，少帝刘义符登基荒暴无德，颜邵随谢晦废杀少帝，迎立文帝刘义隆即位；后因文帝追究杀少帝之罪，谢晦起兵造反，颜邵“饮药”自杀而死。颜师伯“少孤贫”，但“涉猎书传”，并且擅歌，为人诙谐捷敏。颜师伯从入仕当官就仿佛与徐州有缘：徐州藉的宁远将军刘道产担任雍州刺史，他便在刘的军中任参军；弟弟颜师仲结婚，岳父臧质主政徐州，将他调到徐州担任主簿，用作手下文官。后来徐州多次更换领导，王爷刘义季、刘义宾、以及当时还是皇子的刘骏先后都曾到徐州挂职，颜师伯每次都被前任推荐给后任，始终留任徐州。最后，皇子刘骏对他实在是爱不能舍，“轮岗”时终于借“送故”之名，把他当作随身文官带走。

颜师伯在刘骏手下“大被知遇”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“善于附会”的能力。比较少为人知的是，刘宋孝武帝刘骏除了是一个比较昏庸的皇帝，同时也还是一个比较优秀的诗人（尤以言情诗见长），写过一些不错的诗作，比如《丁督护歌》、《七夕》等。当时又是乐府盛行之时，读过一些书并且“颇解声乐”的颜师伯不免被拉来唱和。颜师伯在这方面也时而出手不凡，东汉末年徐干《室思》有句：“自君之出矣，明镜暗不治。思君如流水，无有穷已时。”刘宋时人们纷纷就此拟作，成为乐府曲牌，皇室中如刘义恭、刘骏都先后参与。刘骏（一说为刘裕）的拟作是：“自君之出矣，金翠闇无精。思君如日月，回还昼夜生。”而颜师伯的拟作是：“自君之出矣，芳帷低不举。思君如回雪，流乱无端绪。”被后世公认为胜过前者。那是一个精神层面追求华丽的时代，即便“跟屁虫”、“马屁精”之类角色，胸无点墨也难以上位。刘骏的“知遇”自不白给，而颜师伯的“谐敏”也绝非虚名。

但只有刘骏的赏识是不够的。毕竟刘骏那时还只是文帝刘义隆的第三皇子，并非什么事情都能说到做到。刘骏曾经两次想提拔颜师伯，报上去的请示报告都被自文帝给打了回来：一次是刘骏移镇寻阳（今江西九江一带），想为颜师伯解决个南中郎府主簿的职务，就碰了“太祖不许”的钉子。太祖（文帝刘义隆庙号）当时对刘骏派去跑机要的典签说的原话是：“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颜师伯。”至于为什么不能用他，未见记载，姑且猜测是对他老爹当年 “附逆” 谢晦犹存忌恨吧。第二次，刘骏又想任命颜师伯担任手下“长流正佐”一职，这次，太祖勉强同意，但加了两条限制：一、这项任命不能由朝廷签署（朝廷不能除之），只能由皇子用“内部粮票”的方法，自行发文委任（“郎可自板”）；二、即便自行任命，官称也不适合叫作“长流某某”（“亦不宜署长流”）。结果，刘骏只好自行任命颜师伯为“参军事，署刑狱”，名称上受点委曲，多给点实权就是了。

刘宋元嘉三十年（公元453年），文帝刘义隆北伐失败后又遭横祸，深夜被自己的大儿子太子刘劭和二儿子刘濬合伙刺杀身亡。数月后，身为皇三子的刘骏起兵讨逆，杀掉“二凶”登基即位，是为刘宋孝武帝。由于颜师伯拥驾有功，刘宋大明元年（公元457年），孝武帝刘骏对“伐逆宁乱”中涌现出的突出人物事迹予以表彰，下诏封爵，侍中颜师伯位列功臣榜，被封为平都县子（在今四川境内），食邑五百户。一年后，颜师伯戎装征发，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。先是受命持节（持节者握有军中无官职士兵生杀权）督青冀二州、徐州之东安、东莞、兖州之济北三郡诸军事，辅国将军、青冀二州刺史，挥师同拓跋浚的北魏军队作战。初战不久，即因“一月四捷”、“大歼群丑”受到孝武帝诏令通报表彰。第二年，颜师伯又领军多次鏖战，“追战克捷”，使北方敌军后撤“直至清口”（今苏北一带），颜师伯因功进号征虏将军。第三年，孝武帝刘骏的六弟、竟陵王刘诞据广陵谋反，颜师伯又忙着率军掉头向南平息内乱。到了第四年，颜师伯衣锦还朝，当上吏部尚书，终至尚书右仆射，领右军将军，不仅手握军政大权，而且“亲幸隆密，群臣莫二”。因为孝武帝也是喜功之人，而颜师伯所建寸尺之功全都贴在了他的颜面上：没有当年共讨弑文帝“二凶”的行动，便没有他日后谥号中的“孝”，而没有上述连年战事，恐怕也不会有孝武帝的“武”。

刘宋大明八年，孝武帝驾崩，颜师伯“受遗诏辅幼主”，孝武帝将“尚书中事专以委之”，江山社稷全部托给了他。《宋书·颜师伯列传》载：“师伯居权日久，天下辐辏，游其门者，爵位莫不逾分。多纳货贿，家产丰积，伎妾声乐，尽天下之选，园池第宅，冠绝当时，骄奢淫恣，为衣冠所嫉。”其烜赫富有，亦是拜孝武帝生前所赐：吏部尚书握有人事领选大权，文帝一朝，庾炳之担任此职时就曾出卖皇恩，借机捞了不少油水。而到了孝武帝一朝，颜师伯居此位“专情独断”，每每选任官员只要报上去便“奏无不可”，依旧握有很大的谋私空间。传载，孝武帝常常“亲览庶务”，所以将领选之事委于颜师伯，对他的人事安排多予可奏。是什么样的“庶务”让皇上这么忙呢？另据《宋书·良吏传》载：热衷于搞基建，新建“正藏、玉烛、紫极诸殿”，无不“雕栾绮节，珠窗网户”。加上他生活腐败淫乱，“竭四海不供其欲”，竟每每赤膊上阵，亲自同大臣们“蒲戏”捞钱。《资治通鉴》记孝武皇帝大明四年，这位皇上颜师伯玩掷骰子樗蒲，两人点数一个比一个大：“上掷得雉，自谓必胜；师伯次掷，得卢，上失色。”颜师伯却假装不见，“敛子”认输，将一百万拱手送上。

颜师伯在孝武帝一生的不同阶段，总能迎合他的不同需求。按现在的话说，贪官颜师伯的“成功”，在于他赶上了一个有“爱好”的领导。《南史·垣闳列传》载：“孝武末年贪欲，刺史二千石罢任还都，必限使贡献……”为了多得“贡献”，郡县令守的任期缩短为三年一任，人事调动异常频繁烦，颜师伯这个吏部总管俨然担当起替孝武帝生财的“重任”。

可偏偏孝武帝留给颜师伯辅佐的这位“幼主”，即史上出名的恶魔、刘宋前废帝刘子业。这位前废帝最大的爱好就是胡来：他在位短短一年，不仅淫乱宫庭，还杀了众多皇亲大臣，颜师伯如此树大招风，当然不能幸免。前废帝“欲亲朝政”，颜师伯没等看清该怎样出牌，便被夺了权，与亲王刘义恭、大臣柳元景等同诛，“时年四十七，六子并幼，皆见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