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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显:中人变诈再得权

大约赵高亡秦的教训太过深刻,自汉兴以来,历高、惠、文、景、武、昭、宣六位帝王,连续一百五十多年没让宦官抬头。这在中国宦官祸政的历史上,也许算得上是间歇最长的一段时期了。但是,那可怕的阴风终于还是卷土重来了——不确知始于何年,两个自少年时坐法遭受腐刑,后任中黄门官职、又被选为中尚书(宫中文书)的宦官一路悄然攀爬,在汉宣帝时期当上了掌管传宣诏命的中书官。他们一个叫弘恭,一个就是石显。

专门由宦官担任中书官,始自汉武帝时。据说武帝常游宴后庭,只得以宦者随从,内外通讯和宣达政令的差事也就顺便交给了他们。元帝继位前,弘恭和石显分别担任宣帝身边的中书令和中书仆射,已有很长一段时间。宣帝病危,太子太傅萧望之与少傅周堪、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“皆受遗诏辅政,领尚书事”,将中书官纳入管辖。弘恭、石显二人依仗“久典枢机”,熟悉条文法令的优势,加上又与出身外戚的史高关系密切,常不把萧望之等人放在眼里。萧望之便以“中书政本,宜以贤明之选”,由宦者担任“非国旧制,又违古不近刑人之义”等为由,要求元帝将二人换掉。萧望之不愧是大儒,两条理由尤以第二条最能命中要害:当时的宦官还不是一个专门的职业,因而也没有专门制造宦者的手术,多由受腐刑之后的所谓“刑余人员”担任。但按照儒家经典,《礼》曰:“刑人不在君侧”,恰好将当时的宦者排除在外,这样就必须换人。被萧望之痛揭了老底,又面临被清除出君侧的威胁,两个宦官又恨又怕。好在元帝刚刚继位,不便于大改前朝旧政,才被他们躲过了这一劫。

萧望之主张弃用宦官未成,由此便得罪了石显,“大与显忤”;而石显为人“内深贼”,又专长于“持诡辩以中伤人”,所以一旦结下“忤恨睚眦”的小仇,报复起来则是“辄被以危法”,将对手推入险恶的牢狱绝境。不久,石显二人利用萧望之与史丹等外戚的固有矛盾,向元帝诽谤萧望之离间皇亲国戚,应当“请谒者召致廷尉”。这是一句字面与实际意思相差较大的狱讼术语,字面似乎是说“由谒者传唤,再送交廷尉查问”,实际却是“逮捕入狱”。元帝继位前,就曾被自己的老爹宣帝斥骂为只懂儒术的“俗儒”;此时果然上当,糊里糊涂准许了他们的奏折。多日见不到自己的老师,一问才知原来已在狱中,连忙让石显二人释放。两个宦官连连叩首谢罪,却又编织种种理由拖延。元帝对自己的这位老师本来怀有很深的感情,但由于两个宦官多次居间干扰,却让萧望之从中吃足了苦头,也使本来很小的误会一波三折、越来越深。最终,萧望之再次入狱,不堪其辱而饮鸩自尽。元帝闻讯涕泣不食,哀恸不已,但错已铸成。石显等被召来责问,仍是那一套叩头谢罪的把戏,外加跟着哭两声,也就“良久然后已”。在这场阴险的报复行动中,与萧望之一同受宣帝遗诏辅政大臣的周堪,以及西汉著名学者、时任散骑大夫的刘向也一同被贬为庶人,“不得复进用”。

随着萧望之、周堪、刘向这些辅政良臣的消失,元帝身边的忠言良谏越来越少,其执政热情也似乎日益底落。不久,又称疾不理政事,“隆好于音乐”。适逢弘恭死,石显当上中书令,元帝遂将更多的政事委托给了石显。一时间,“事无小大,因显白决,贵幸倾朝,百僚皆敬事显。”即便如此,还是有不少正直的朝臣,对石显的宦官干政提出挑战。比如太中大夫张猛、魏郡太守京房、御史中丞陈咸、待诏贾捐之等人,都先后对石显专权提出弹劾或质疑。但可惜的是,他们也都被石显百般“求索”得到罪名,结局与萧望之同样悲惨:其中,京房、贾捐之被诛弃市。张猛自杀。陈咸被判“髡为城旦”的刑罚,剃光头发,罚做四年筑城苦役。还有一位叫苏建的地方官,曾“得显私书奏之”,最后也被“以它事论死”灭口,他所掌握的石显书信等弹劾证据一同被灭。“自是公卿以下畏显,重足一迹。”整个朝廷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恐怖氛围。

当初元帝不顾萧望之劝谏而重用宦官,其理由之一是“中人无外党”。事情的发展证明,这不过是个似是而非的判断。这些因刑致残在宫中留用的所谓“中人”,看似被断绝了社会关系以及后代族亲,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帮派意识很强的群体,极易结为牢不可破的党羽。虽然元帝一朝宦官数量尚不足以结成“宦官工会”,弘恭的死也使他们的“一帮一”小组宣告解散,但这只会让石显将党羽的范围延伸得更广。《汉书·佞幸传》载: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,“诸附倚者皆得宠位”,民间有歌谣唱道:“牢邪石邪,五鹿客邪!印何累累,绶若若邪!”对他们指名道姓,形容他们手中掌控各类印绶权柄之多。至此,石显似乎仍感不足,又看上了贵为公卿、女儿在宫中做昭仪(汉代一等嫔妃称号)的左将军冯奉世父子,欲以攀附。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,石显煞费苦心将其公子冯逡推荐给皇上,冯逡却在皇上面前揭发石显专权。冯逡由此被贬官,并牵及家人:其兄野王冯君卿久居皇家典仪大鸿胪的高位,被群臣推举补御史大夫之缺,遂因石显以其妹为昭仪,应避免“私后宫亲以为三公”为由进谗,不但未能当选,而且终生未获重用。

石显陪伴元帝执政16年,多获宠信赏赐。文武官员不敢得罪,也纷纷行贿于他,二者相加,“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”,已是亿万富翁。石显自知皇上对其“擅权事柄在掌握”,周围也“闻众人匈匈”,积怨太多,就巧设“变诈”以求自保:其一,他以外出迟归为由,请求皇上特命在宫禁后可以入宫。由于这个命令很奇怪,第二天便有人举报石显伪造诏命进宫。石显于是假装委曲,借题发挥大诉遭人忌妒之苦,“天子以为然而怜之”,从此不再相信针对他的各种控告。其二,元帝崇儒,大搞以经学取士,而被石显陷害的萧望之正是一代名孺。为了清洗恶名,石显便从儒生中挑选一位叫贡禹的琅邪人“深为结纳”,推荐于天子,最终位至御史大夫。石显因此留下尊儒的好名声,又多了一位朋党,一举两得。

宦官起身于低贱卑寒,常有凝心智如静水的过人之处。但任凭机关算尽,这类专靠巧佞依权附势,玩弄忠臣义士于股掌的人,却恰恰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。竟宁元年(前33年),汉元帝驾崩,成帝继位,石显顿然“失倚”。其后又因种种“旧恶”遭到弹劾。以一个老宦官的身份被从皇宫赶回老家的石显,自感难面江东父老,“忧满不食”,病死于途。再看石显的朋党:“牢梁、陈顺皆免官”;伊嘉和五鹿充宗也都被贬为地方官吏,分别发往偏僻的玄菟和雁门。由此,长安坊间谣歌又起:“伊徙雁,鹿徙菟,去牢与陈实无贾。”五鹿充宗加入石党前,本为饱学之士。葛洪《西京杂记》记弘成子吞文石开悟,临终又将这枚彩石吐出,授予五鹿吞下,成其硕学。谁又能想到他日后的遇人不淑,及碰到石显这块“妖石”,枉废了毕生的学识与灵性。